埃及動盪 前路未明


以埃及為中心的北非地緣政治在近代史上,從來都是各國兵家必爭之地,愈是走向全球化的國際政治關係,便愈是如此。

過去西方勢力東漸,到了北非的突尼斯、利比亞、埃及和蘇丹,便在此打得昏天昏地,其中便有歐洲新興國家如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葡萄牙、荷蘭和俄羅斯在此爭一日長短;鬥得最厲害的是英、法、德、俄四大勢力,彼此深怕一旦對方佔有或主導了這個地區的經濟政治,便會實行「零和遊戲」的規則,驅走他人以自肥。

位處兵家必爭之地

更令各國擔心的是,一旦有人獨佔該區,便可切斷他人東向的通道;由此,法國和德國都怕英國藉此更為強大,到時倒回來在歐洲稱霸。按此類推,沒一個歐洲大國願意看到這個北非極具戰略價值的地區予人獨佔。

二次大戰後的冷戰期間,國際形勢也從來沒好過。當時以美蘇為首的兩大陣營,曾以埃及為北非的戰略中心進行交手,蘇聯一度取得埃及信任,並援助埃及建設尼羅河「阿斯旺」作農業灌溉之用的大水壩和發電廠。不旋踵,美國顛覆了埃及的親蘇政權,還把蘇聯援助人員悉數逐走。

到了冷戰後期,以色列在英美為首的西方勢力力挺下,最擔心的對頭便是埃及和利比亞。列根便曾空擊利比亞總統卡達菲的官邸,殺其女兒及隨從,卡氏倖免於難,之後卡氏便不再高調參與反以美了。

七十年代,埃及與以色列開戰,以軍兵臨城下,在美國調停下,以埃停火。美國勢力也得以在埃及穩定下來,也正因為以埃交戰後令到埃及從此更親向美國,而對巴解問題淡出,使到埃及當政者在回教基本教義派心目中變成叛徒。1978 至79 年,埃及總統沙達與以色列簽訂和約,因而引發國內外回教徒抗議示威,沙氏採用高壓手段鎮壓,最後遭軍人槍殺。

現任總統穆巴拉克自1981 年接任沙氏以來,同樣面對回教基本教義派的壓力,但他採取強化對軍人掌控的政策,在軍中培植親信,一面對內壓制回教極端勢力,一面繼續親美國和以色列。正因如此,穆氏長期以來與反西方的回教勢力不和,過去便曾有過不少反穆的政治運動,只是全給他壓了下去。

布殊上台後,發生了「911 事件」,隨即展開雷厲風行的軍事行動,打垮與塔利班有關的阿富汗政權和伊拉克的薩達姆政權。以拉登為首的反西方回教組織則採用恐怖手段反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埃及再度成為以回教為核心勢力的必爭之地,一旦埃及政權落在旁落,反西方的回教勢力便可東向支援阿拉伯半島以東的回教勢力,西向可串聯地中海南邊的利比亞、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南向可深入非洲的蘇丹、埃塞俄比亞,甚至深入平原眾多的西非。

西方擔心兄弟會上台

同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勢力也在「反恐怖主義」的名義下,把戰略要點放在埃及之上,美國深知一旦失去埃及,反西方回教勢力將在此主導中東和非洲的反西方回教行動,那時便後患無窮了。自「911 事件」後,穆巴拉克也趁機借用「反恐」之名,對境內的反政府組織冠以「恐怖組織」的罪名來打壓;可是,對手也非笨蛋,也想出各種方法團結埃及的回教基層。

其中最具組織勢力的是「穆斯林兄弟會」,此組織早在沙達總統執政的1970 年已獲得合法地位。當穆巴拉克進行高壓統治日益深化的過程中,「穆斯林兄弟會」則採用關切民生問題的溫和手段,深化此會對基層人民的關愛。他們採用溫和策略成功轉化為政治、社會和經濟力量,並始終不渝地忠守回教的價值觀,但改用改革手段摒棄暴力。

此組織多年來已成功伸延到銀行網絡、投資界、工廠、農業商業等領域。工會、學生會、市政府人員、大學教授及眾多專業組織如律師、醫生、工程人員和新聞從業員等,都成為他們的勢力圈。其所提供的社會服務網比政府自己的政黨還要完善與靈通。在1987 年選舉中,該會打出勞工黨名義參選獲得17%的選票,可見反穆巴拉克的民間勢力由來已久。而兄弟會及其他反政府的各派基層組織也都懂得如何應對打壓,以求突破。

埃及這次舉國示威暴動,可說是穆巴拉克當政以來碰到的最大麻煩,他現在也只能靠其軍隊撐下去。

但軍隊是否忠心地繼續支持他,變數仍多(編按:截稿前,埃及軍方高層發表聲明支持穆巴拉克將部份權力移交副總統蘇萊曼)。

西方最不願見到的是,由回教反政府組織政變成功。如果兄弟會上台以回教價值觀執政,其他中東和非洲的回教勢力會得到扶持而萬箭射向歐美。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鄭赤琰

信報財經新聞,時事評論,2011-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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