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務官領班時代告終


今年的財政預算案令政府灰頭土臉,面對各方壓力,財爺終於作出退讓。可是反對派見好不收,說「錢照收、街照上」,而且罵得更兇,簡直要把眾高官當成政治箭靶,射個痛快。

如果把回歸後這類事件歸納來看,其因可說是政務官仍然沿襲殖民地時代的決策習慣,以我為主,不必與政黨政客周旋。回歸前的立法局與行政局不必面對普選選民,兩局有商有量,大小政策或立法事宜,頂多提點疑問,不必爭議便可通過。

那個時代,評論界和學術界都稱為「政務官治港」,或視為「行政吸納政治」的政治模式。

應參考星洲台灣經驗

可是自九七以來,屢屢呈現出來的政治現象卻大異其趣,像曾財爺今次吃到的苦頭,回歸後屢見不鮮。最顯著的例子是董建華當政期間,特別設立政治任命的局長高職,希望他們得到政治鍛煉,有信心和能力與政客政黨周旋,擋掉來自立法會的政治攻擊;可是幾年下來,只見這批政治任命者紛紛中箭下馬,未中箭的,也有自知之明而落荒而逃,可見在政務官中安插高手的設想已落空。

經過這個教訓,政府轉而在公務員中尋求突破,辦法是要各局各司頭頭出來與政客周旋,因此羅范椒芬、林鄭月娥、葉劉淑儀、林瑞麟、孫明揚等,紛紛披甲上陣。當然,有人中箭下馬,有人筋疲力竭;更有人換過跑道,卸下高官華服,自行組黨,或自行參選立法會,又或當意見領袖。總之回歸以來所見的顯著情況,是公務員機構成為政治徵兵的一大來源。

如果以台灣和新加坡的經驗來檢驗一下,兩地的經驗也有得有失。先說新加坡,就政治人才來看,無疑從政務官中徵召到一級政治領袖周旋於政壇之中,如人民行動黨便在公務員高官中覓得像侯永昌、韓瑞生等人才入黨,成為該黨的資深內閣一員。這批政務官在黨的訓練下吸收政治經驗,參選國會議員時有龐大的黨機器助其選戰,在國會或內閣的重大立法與政策更有黨把關,他們成為政治領袖也就可以期待了。

至於台灣方面,國民黨入台後的頭三四十年,實行戒嚴專政,不必面對選舉,長期下來也就出現政務官執政多過政治家執政的現象。當實行總統和立法院雙普選,碰上民進黨草莽出身的政客橫衝直闖,國民黨的那些出身自政務官的政客也就紛紛給人扳倒,最後還累及國民黨失去江山。痛定思痛之餘,馬英九曾誇下海口,說要發動百萬青年軍入黨,希望從中培養治國的政治領袖;但幾年下來,民進黨的青年軍聲勢遠超國民黨,可見馬英九想盡快擺脫政務官化的國民黨,實在談何容易。

為行會成員惡補政治修為

香港自回歸以來的十多年,政務官無法與政客周旋,實有多種原因,最大者有二:一是源自英式公務員制度;二是行政會議的體制問題。

首先,在公務員制度下,強調政府官員應嚴守政治中立,在處理公務時不要有政治偏袒或成見;長久下來,當上公務員成了高官,最終會養成政治抗體,缺乏政治是非。殖民主義者最樂見其事,當高官缺乏政治是非,也就不會挑戰其帝國統治了。回歸後,政府要高官變身為政治守門神,也就強其所難了。

其次,在行政會議體制下,包括行政長官及其行政會議成員,幾乎清一色沒有老練的政治經驗,即使從政黨中徵人入會,畢竟只屬極少數,加上入會後必須退黨的規定,無形中把他的政黨銳氣挫掉。如此一個不吃政治人間煙火的行政會,一旦面對一個愈來愈政治化的立法會,便會出現兩種情況:前者在決策和立法上不具備敏感的政治觸覺,後者則凡政府的立法和政策都誇大其政治化;前者不須向選民拜票,後者則靠選票維持其政治生命。

兩者在如此不同而又須對壘的情況下,立法會便能挾選民以令天下,行政會議反而在民意基礎上吃了大虧,變成了天生政治體質弱勢。如此政治體質弱的行政會議,單憑政務官的行政經驗治港,也就出現「盲人騎瞎象」的困境。

由此,當愈來愈怕政治麻煩沾身的政務官遇上日益強於搞政治化的立法會,那麼,像第23條立法和2011 年財政預算案均吃悶棍,當事官員搞到一塌糊塗,實是預料中事。

要趕快糾正這種現象,先不能再寄望政務官擔當政治角色,跟着要為行政會議成員惡補政治修為,但也要有起碼的政治體質才能考慮入會。

這點不妨從各行各業的現成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教育、金融等範疇物色人才,然後再加以嚴謹的就職訓練。這種做法也正是英美先進國家的先進經驗,不妨深入考究。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鄭赤琰

信報財經新聞,時事評論,2011-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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