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達菲最後三個選擇


眼見利比亞的反對派在卡達菲的反攻下快要潰散,當地的「茉莉花革命」快要凋謝,加上不想利比亞的軍事鎮壓為其他回教國家所效法,因此,以美英法為首的西方國家終於取得安理會的「禁飛令」後,便迫不及待(香港時間上周六開始一連兩天),先由法國戰機轟炸利比亞政府的軍事設施,美國與英國則發射最少一百一十二枚「戰斧」導彈,轟炸利比亞首都和三大城市;美國航空母艦也早已準備全面的空擊行動,法國航母也緊接着加入戰鬥。

新仇舊恨攻利比亞

為什麼英美法如此迫不及待?為什麼在有聯合國和歐盟成員對出兵利比亞抱持不同意見的情況下,三國竟然將安理會的「禁飛令」空中封鎖演繹成「全面空擊」?卡達菲能否支持下去?他的軍隊會否像伊拉克薩達姆的軍隊那樣,剎那間遁於無形?聯軍在全面空襲後會否作地面攻擊,如同摧毀薩達姆那樣消滅卡達菲?

依美英法爭先打頭陣的勢頭判斷,她們是非要剷除卡達菲政權不可。這當中,既有舊恨,也有新仇。

所謂舊恨,是因為卡達菲二十七歲出道之前,曾追崇埃及納塞的民族主義運動,立志把西方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趕出非洲大陸。對於法國殖民地也是不留餘地,卡達菲於七十年代初出兵乍得,便是要徹底剷除法國對舊殖民地的影響。

至於與美國交惡的記錄更是不在話下,其中卡氏企圖團結阿拉伯國家一起對付以色列,便種下與美國的仇恨,因為一旦阿拉伯國家跟隨卡達菲的政治路線,美國保護以色列會更吃力,要保住中東的石油壟斷權也更添難度。

至於與英國的交惡,是因為卡達菲曾出錢出力支援北愛的「恐怖主義」,搞到英國一度吃盡苦頭。

雖然卡達菲的所有企圖均一一給三國化解,而且還在蘇丹和乍得有過戰事,但卡達菲當時有泛非民族運動聲援,風華正盛;加上冷戰時期,蘇聯虎視眈眈,西方國家擔心卡達菲投向蘇聯,也就不敢進犯利比亞推翻卡達菲政權。

想不到舊恨未消,新仇又起,眼見這一波的「茉莉花革命」很快便會在中東和北非的回教國家成功取得民主化運動,想不到偏偏又是卡達菲逆勢而上,採用軍事手段對付反對派,甚至還演變成雙方武裝相向的內戰。如果讓卡達菲成功將「茉莉花」摧殘,其他中東的民主運動也就禍福未卜了。

根據過去的經驗, 一旦卡氏反「茉莉花」成功,以他一貫利用回教與基督教「文明衝突」的手法,勢必會結合其他保守的回教國家政府,展開反擊西化的政治運動。一旦如此,不但沙地阿拉伯、也門、巴林、阿爾及利亞、蘇丹等,會效法卡達菲而加入其行列,甚至伊朗更不會把美國放在眼內。有了這些顧慮,美英法的果斷軍事行動,也就「順理成章」了。

卡達菲仍有所恃

然則卡達菲又有何所恃呢?一般估計他只有三條路可走:一、逃亡;二、請求停火;三、化整為零,把忠於自己的回教軍遁於無形,像伊拉克和阿富汗那樣展開恐怖襲擊。

先說逃亡,這機會看來很渺茫,一來是空中海上都已布下天羅地網,走不出去——南下陸地是沙漠地帶,容易暴露行蹤,乍得又有宿敵,陸地逃走行不通;加上他目空一切的脾性,應該不會走這一步。

至於請求停火,恐怕已經太遲,西方國家也信不過他,怕他藉停火來翻盤。反之卡達菲也信不過對方,怕美英法會把他交到國際法庭當戰犯般處決。因此,這一步也是機會不大。

最後的考慮,應是化整為零、改用恐怖突擊的戰略,跟敵人打長期的消耗戰。

如果他走這最後一着,應有可恃,也是無可選擇中的選擇。根據他一向反西方勢力的政治修為,既然早年師承納塞的民族主義,又是長年在搞回教復興運動,還編寫過三大冊的《綠書》(Green Books)作為他復興伊斯蘭教的藍本,甚至還落實到社會改革的層面上,例如禁酒、禁娼、禁基督教會、消除西化法律、改行回教法……,所有這些宗教運動,對於北非經久受到西方帝國統治的回教社會來說,有其一定的政治感召和影響力。

此外,加上他治軍不同於其他中東和北非的回教國家,他就是不像他們接受美國的軍事訓練和援助,他有豐厚的油錢可讓他成立多達七百架以上的先進戰機(採購自法俄),還有潛水艇、直升機,雖然這些都不是美英法的對手,但是他的軍隊有過作戰的磨練,還受回教教義的精神武裝,要完全摧毀其軍隊不容易。

美國出現反戰示威

何況卡達菲眼見伊拉克薩達姆和阿富汗塔利班的下場,這幾年下來,他不會不從伊朗、伊拉克和阿富汗方面汲取經驗。如果他真有意打「恐怖主義」戰,以他過去在反以色列的經歷中,便可採用「暗殺」、「炸彈」、「劫機」等恐怖手法,配以伊拉克和阿富汗鬥爭手法,也就可以堅持下去。

在安理會的表決「禁飛令」中,中、俄、巴西均不贊成對利比亞用兵,德國和一些歐盟國家也表反對,大家持反對的理由,正是怕空襲與地上用兵會對平民造成極大傷亡,有失干預的本意。

美國的平民早已明白到攻打伊拉克和阿富汗所付出的人命和金錢的代價實在太大,因此得聞三國出兵攻打利比亞之後,美國的大城市如華盛頓、紐約等都有反戰示威運動;歐洲一向在中東和非洲吃過不少苦,相信這回反戰運動又會有一番風波了。

總之,卡達菲大膽過人並非全無所恃;作為英美法西方三大強國,在二十世紀的百年曾有過一番逐鹿,在二十一世紀伊始,會不會又在中東和非洲掀起她們所謂的「文明之戰」?要知道戰爭一旦打響,要怎麼樣的結果,卻非一方能說了算。

中文大學前政治系主任、華人學術網絡成員
鄭赤琰

信報財經新聞,時事評論,2011-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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